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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底回台灣處理房子的事情時,和阿姨相約吃飯。阿姨很喜歡聽我講在職場上發生的事情,因為她自己當了一輩子的生意人,是永遠的老闆娘,辦公室裡的風風雨雨對她來說都很陌生,她說聽我這些故事,可以讓她明白另一種文化,也更了解她的孩子們現在所面臨的環境。

我一直很佩服阿姨的一點,就是她完全不會和社會脫節,從以前的林青霞、胡茵夢和秦祥林,到現在的周董、蔡依玲和大小S,阿姨全都認識,誰跟誰的緋聞她也連線連得清清楚楚,還可以從這些恩怨情仇之中看到一些做人的道理,三不五時就告誡我:「吃水果要拜樹頭,做人千萬要感恩,你看那個XXX和捧紅自己的經紀人鬧翻,下場就很慘。」

阿姨除了看藝人八卦新聞之外,財經新聞當然更是非看不可,畢竟她是老闆娘嘛!這次和阿姨吃飯,除了她聽我說之外,她也跟我說了一個在雜誌上看到的真實故事:

有個台灣女生去美國留學畢業之後就到內地去工作,她在一家工廠服務,裡面不但工人們是大陸人,就連老闆也是大陸人,整個公司從上到下,只有她一個台灣人。不過她也沒替台灣人漏氣,因為工作能力很強,帶著全公司的人往前衝,業績月月翻紅,當然她的地位也扶搖直上,成為老闆底下的第一號舵手。一個女人在異地能拼出這樣的成績,這當中所付出的心血自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交代清楚。

到了今年初,台灣為了總統大選,整個政治熱度拉高到發燙,內地的朋友也跟著狂熱起來。工廠裡的工人也經常在休息的時候,聚在一起討論台灣的選舉,不過態度總是不太友善,經常是一個人高喊:「選什麼選?直接打仗!我們去把台灣打下來就好了!」其他人跟著吆喝、拍手叫好。每每遇到這樣的場合,如果台灣女生正好經過現場,大家就會挑釁地講得更大聲,鬨鬧成一團。

這個台灣女孩一直不動聲色,直到有一天舉行全廠早會,所有的工人、職員包括老闆都出席。早會順利結束,老闆正要宣布散會的時候,台灣女孩突然出言制止,表示她還有一件事情要說,於是老闆又坐下來,等她把話說完。

台灣女孩非常嚴肅地說,全工廠的人都知道她是台灣來的,但是在她面前講話卻完全不避諱,說要拿飛彈去打台灣、說要消滅台灣人,會不會太不懂得尊重人?台灣是她的家鄉,她的家鄉花了大錢送她到國外去唸書,培養成一個出色的人才,結果她學成之後卻沒有回家鄉,而且根據這些工人的講法,她還跑到敵營來效命,每天絞盡腦汁幫敵營解決問題、賺大錢,現在敵營還說要拿大砲來打她的家鄉,要她情何以堪?她要在場的每個人想一想,如果換做他們是她,他們會怎麼想、怎麼做。

台灣女孩說這些話的時候,已經氣得全身發抖,不過台下的工人們可沒看在眼裡,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,認為女孩未免太小題大作,反正工廠裡只有她一個台灣人,能拿所有的人怎麼樣嗎?

這時候,老闆拿起麥克風,馬上做出評論,他大聲的宣布,從今以後,任何人再說出要攻打台灣這樣的話,就「立即開除」。老闆的聲音才落下,工人們臉上不屑的表情就全部撤退,大家現在知道老闆挺的是誰,也知道惹毛第一舵手的後果嚴重。從此之後,再也沒有人敢繼續對台灣這個地方大放厥詞。

阿姨說完這個故事,並不是要我在職場上為台灣爭一口氣,而是要我從中學會「替別人想」這件事,那些工人就是少了體貼,不懂得去了解別人的付出,還如此不屑一顧,幸好老闆是明理的人,才不至於讓人太受委屈。

我把這個故事聽下來,但是並沒有一直放在心上,直到四川大地震之後,辦公室裡發生一件事情,又讓我想到這件事。

大地震過後,辦公室裡就開始募款的工作,很多內地來的同事每天都在注意傷亡人數和災區情況,死亡人數從一萬、二萬、三萬,一直增加到四萬,看得大家越來越沈重。

災後第六天,我看到網路新聞說還有人生還,立刻抬頭對內地來的小玲說:「還有人獲救耶!」「真的!」小玲立刻笑開了,也馬上低頭搜尋新聞。因為我講得很大聲,吸引了來自台灣的周小姐慢慢走到我和小玲的旁邊,用普通話說:「這些地震的新聞,我連看都不愛看。」周小姐平常和我說話都用台語,故意不讓內地人聽懂我們在溝通什麼,這句話清清楚楚講的是普通話,顯然是要講給小玲聽的。她的這句話讓我有點吃驚,她講的「不愛看」是什麼意思?我立刻說:「對啊!看了會很傷心,還真的會不想看!」

我企圖幫周小姐打圓場,但是她似乎不領情,繼續再用普通話說:「不是會傷心,我不愛看就是不愛看,這和台灣的九二一比起來,根本不算什麼!」天啊!講成這樣我已經圓不回來了,小玲臉上的笑容也已經凝結。

去年才剛畢業的小玲,還沒有本錢開口請周小姐替她想,只能苦撐著站在一旁陪笑。我和小玲都說不上話,只剩下周小姐一個人講個不停:「九二一搖得好厲害,整個地都在動,死了二千五百人,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!當時我們家…………。」

「周姐!你要不要吃牛肉乾啊?」我拿出自己珍藏給自己偷吃的牛肉乾,企圖用牛肉乾來轉移周姐的注意力,讓她不要再講下去。「不要,我在減肥!台灣這麼小,就死了二千五百人…」周小姐說什麼都不願意住嘴,我無奈地坐下來、看著電腦,選擇不繼續聽下去,小玲看到我的動作,也轉身坐下來,不再理會了。

災難有分愛或是不愛的嗎?哀痛有分大的或是小的嗎?死別還有計較多的還是少的嗎?今天如果換做是鄰居在辦喪事,你會去站在鄰居家門口喊「你家死人關我屁事」這種話嗎?為什麼不站在別人家的立場多想想?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氣度縮得這麼小,連一點憐憫都做不到?

阿姨講的故事竄進我的腦袋裡,把故事裡的台灣和內地這二個地名拿掉,這個故事可以說給所有的人聽。不管當初雜誌刊登那篇故事是站在什麼角度、什麼立場,現在我只知道,在自己沒做到的時候,真的沒資格去數落別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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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ooleil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7) 人氣()